次日,李宗果然在庆云宫中设下酒宴,款待李建标等明朝将领官员。席间,那李宗极尽阿谀奉承之词。李建标对他的目的早已心中有数,只是面带微笑略略谦逊几句。对朝鲜的政局,武英王早有交代,自己要做的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而已。
“将军姓李,与朝鲜王室一般的姓,这正是外邦小王的荣幸。”见明朝将军客气,李宗恢复了几分神采:“李姓又让我想到了一位我朝鲜大大的功臣,忠武公李舜臣大人。当年壬辰倭乱的时候,忠武公奋勇抗击倭寇,看来姓李的多出英才啊……”
见国王把话说得偏离了轨道,金光柄赶紧插话道:“壬辰倭乱多亏了大明仗义发兵,七年来明朝与朝鲜的联军,抗击倭寇大军二十万,这才取得了辉煌胜利,所以,朝鲜上下一直都视明朝为再生之父母,一刻也不敢忘记了天朝的恩情。”
李建标顺口敷衍了几句。万历年间的明朝和朝鲜的联军,共同抗击倭寇的军事行动,使大明也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将领邓子龙,不过,让李建标有些疑惑的是,在往日的闲谈中聊到这位邓子龙的时候,武英王似乎对其颇有微词。
其实,他不知道,朱斌对邓子龙的不满事出有因。只因邓子龙乃是清朝开国皇帝,努尔哈赤的救命恩人,而且成为整个清代皇室顶礼膜拜的秘密祭祀的保护神之一。
当年努尔哈赤欲起兵攻明,经常亲自微服到辽东一带侦察,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努尔哈赤被一支派往朝鲜的过路明军抓获,其后,交给了开赴抗倭前线的副总兵邓子龙。
努尔哈赤的言谈和举止,深受邓子龙的赞赏。于是邓子龙便放走了这位后来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的努尔哈赤。而后为了报恩,努尔哈赤为在朝鲜阵亡的邓子龙立了庙,并把邓子龙的神位放入了清室最重要的圣殿“堂子”中祭祀。
见自己的父亲和金光柄大肆奉承,李滞有些担心,随即灵机一动说道:“我以为朝鲜和日本都是中华的儿子,区别就是朝鲜是孝子,而日本是逆子。当年逆子发兵攻打孝子,作为父亲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天底下哪有儿子对父亲不孝顺的道理……”
(蜘蛛:这话为朝鲜国王原话,不过现在的这个儿子就对父亲太不孝顺了。)
这话让李宗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原以为自己的马屁功夫算是不错的了,哪里想到这位朝鲜的世子居然已经将这门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李建标也听得扰了扰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要按照李滞的说法,武英王也不必费那么多的心思了。直接以父亲的身份,把儿子的领地给收回来不就得了……
这一席酒摆明了就是朝鲜人的内部斗争,而且最为滑稽的是,是朝鲜国王和自己亲生儿子,为了权利的争斗,朝鲜党争发展到这步,对大明而言无疑是最为有利的。
李宗把话题逐渐地引到朝鲜人最为关心的,在权利斗争中明朝是否会插手的问题,他问道:“功西派现在虽然被击溃了,但其余党仍在。我决议彻底肃清功西派的势力,忠心使朝鲜归顺于明朝。到时,还要请将军帮忙啊……”
他这是在用非常隐晦的话,试探着明朝的态度。李建标微微笑了一下:
“来的时候武英王已经再三交代过我,我们来到朝鲜,只为为了帮助朝鲜赶跑女真人,至于朝鲜的党派之争,我大明朝廷的态度,是绝不插手其中。所以,虽然我很想帮助国王,但朝廷之令我却不得不能遵守!”
李宗闻言大喜,明朝将领的话是在清楚地告诉自己,朝鲜自己的问题自己处理。只要不触犯到大明的利益,无论朝鲜斗到如何天翻地覆,八百明军都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有了这样的承诺就足够了。李滞长久地羁押在盛京,在汉阳毫无势力可言,他又凭什么来和自己争夺王位?光凭着自己的王宫卫队,他就可以完全地控制住汉阳的局势。
汉人有一句话,叫“虎毒不食子”,自己也并不想真的就要了儿子的命,只不过想把他关押起,好好地教训上几年,等到自己死了后,这个王位还不依然是他的?
但是,李滞的面色却忽然一下变了。他最大的依靠,和父亲争夺王位的全部本钱,那就是大明的朝廷。但现在李建标的话,却一下让自己的希望,彻底花成了水中月!
他才正想说话,却见一边清西派的领袖宋时烈以目视之,李滞便把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酒席才一结束,李滞借故出了庆云宫,在外等了一会,见宋时烈从里面走了出来,急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声哀求着道:“我王即将对我对手,还请先生救我。”
宋时烈叹了口气:“我料王只会囚禁于你,必然不会伤害你,世子请千万不要惊慌。等过了三五年后,王自然会还你自由,这国王的位置却依然还是你的……”
“若被囚禁,与死何异?”李滞哭泣着道:“况且纵然王不想伤我,但他手下的那批奸臣,岂有不挑拨的道理?又凤林大君和麟坪大君皆在,无不对王位虎视眈眈。如此李滞之命休也!”
宋时烈对他颇是同情,这位世子李滞在盛京一被羁押就是十几年,好容易逃了出来却又面临着如此险恶的局势。何况,自己的心中还别有一番想法。功西派虽然被除了,但自己所领导的清西派却依然得不到国王李宗的信任。
李宗真正相信的,就只有以金光柄为首的这些人。其实所谓的清西派和功西派之间的斗争,是李宗最乐意看到的。因为无论哪一派想要取得大权,都必须得到这位国王在暗中的支持。而任何一派独大的局面,却是李宗最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