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之间,她来到了一个荷塘之旁,荷花开得十分鲜艳华美,她
胸口似被一个大锤撞了一下,再也支持不住,连着令狐冲的
尸体一齐摔倒,就此晕了过去。
等到慢慢醒转,只觉日光耀眼,她急忙伸手去抱尸体,却
抱了个空。她一惊跃起,只见仍是在那荷塘之旁,荷花仍是
一般的鲜艳华美,可是令狐冲的尸体却已影踪不见。她十分
惊惶,绕着荷塘奔了几圈,尸体到了何处,找不到半点端倪。
回顾自己身上衣衫血清斑斑,显然并不是梦,险些儿又再晕
去,定了定神,四下里又寻了一遍,这具尸体竟如生了翅膀
般飞得无影无踪。荷塘中塘水甚浅,她下水去掏了一遍,哪
有甚么踪迹?
这样,她到了衡山城,问到了刘府,找到了师父,心中
却无时无刻不在思索:“令狐大哥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有人路
过,搬了去么?给野兽拖了去么?”想到他为了相救自己而丧
命,自己却连他的尸身也不能照顾周全,如果真是给野兽拖
去吃了,自己实在不想活了。其实,就算令狐冲的尸身好端
端地完整无缺,她也是不想活了。
忽然之间,她心底深处,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那是她
一直不敢去想的。这念头在过去一天中曾出现过几次,她立
即强行压下,心中只想:“我怎地如此不定心?怎会这般的胡
思乱想?当真荒谬绝伦!不,决没这会子事。”
可是这时候,这念头她再也压不住了,清清楚楚的出现
在心中:“当我抱着令狐大哥的尸身之时,我心中十分平静安
定,甚至有一点儿欢喜,倒似乎是在打坐做功课一般,心中
甚么也不想,我似乎只盼一辈子抱着他的身子,在一个人也
没有的道上随意行走,永远无止无休。我说甚么也要将他的
尸身找回来,那是为了甚么?是不忍他的尸身给野兽吃了么?
不!不是的。我要抱着他的尸身在道上乱走,在荷塘边静静
的待着。我为甚么晕去?真是该死!我不该这么想,师父不
许,菩萨也不容,这是魔念,我不该着了魔。可是,可是令
狐大哥的尸身呢?”
她心头一片混乱,一时似乎见到了令狐冲嘴角边的微笑,
那样满不在乎的微笑,一时又见到他大骂“倒霉的小尼姑”时
那副鄙夷不屑的脸色。
她胸口剧痛起来,像是刀子在剜割一般……
余沧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劳德诺,这个小女孩是你们
华山派的,是不是?”劳德诺道:“不是,这个小妹妹,弟子
今日也还是初见,她不是敝派的。”余沧海道:“好,你不肯
认,也就算了。”突然间手一扬,青光闪动,一柄飞锥向仪琳
射了过去,喝道:“小师父,你瞧这是甚么?”
仪琳正在呆呆出神,没想到余沧海竟会向自己发射暗器,
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快意:“他杀了我最好,我本就不想活了,
杀了我最好!”心中更无半分逃生之念,眼见那飞锥缓缓飞来,
好几个人齐声警告:“小心暗器!”不知为了甚么,她反而觉
得说不出的平安喜悦,只觉活在这世上苦得很,难以忍受的
寂寞凄凉,这飞锥能杀了自己,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定逸将那女童轻轻一推,飞身而前,挡在仪琳的身前,别
瞧她老态龙钟,这一下飞跃可快得出奇,那飞锥去势虽缓,终
究是一件暗器,定逸后发先至,居然能及时伸手去接。
眼见定逸师太一伸手便可将锥接住,岂知那铁锥飞至她
身前约莫两尺之处,陡地下沉,拍的一声,掉在地下。定逸
伸手接了个空,那是在人前输了一招,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
却又不能就此发作。便在此时,只见余沧海又是手一扬,将
一个纸团向那女童脸上掷了过去。这纸团便是绘着乌龟的那
张纸搓成的。定逸心念一动:“牛鼻子发这飞锥,原来是要将
我引开,并非有意去伤仪琳。”
眼见这小小纸团去势甚是劲急,比之适才的那柄飞锥势
道还更凌厉,其中所含内力着实不小,掷在那小姑娘脸上,非
教她受伤不可,其时定逸站在仪琳的身畔,这一下变起仓卒,
已不及过去救援,只叫得一个“你”字,只见那女童矮身坐
地,哭叫:“妈妈,妈妈,人家要打死我啦!”
她这一缩甚是迅捷,及时避开纸团,明明身有武功,却
是这般撒赖。众人都觉好笑。余沧海却也觉得不便再行相逼,
满腹疑团,难以索解。
定逸师太见余沧海神色尴尬,暗暗好笑,心想青城派出
的丑已着实不小,不愿再和他多所纠缠,向仪琳道:“仪琳,
这小妹妹的爹娘不知到哪里去了,你陪她找找去,免得没人
照顾,给人家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