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枳简直恨铁不成钢,她紧皱眉头道:“可你如今却将各宗派那些肮脏事全抖了出来,这不是逼着他们抱团吗?”
“如今各宗派被你气得不轻,联名要再来一次举世讨伐。”
陆望予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他给宁枳沏了杯茶。
茶香氤氲,配着窗外小贩叫卖的吆喝,时光如潺潺流水一般沁人心脾。
他抬眸,眼中是一种极其平和的神情,仿佛万事皆在他的计算之中,绝无差池。
“宁姑娘也知道,各宗派根本不在意瑶阁是否豢养拟妖,又是否放妖去祸乱人间。”
“在修士眼里,普通人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只想借助这个机会,重新划分修真界势力,获得更多的利益。”
宁枳虽谋略出众,但她依旧存在瑶阁人常有的通病 看不透人心。
“依照当前的形势,他们希望瑶阁倒下,但我的胜算也不大。这只能出现一种结果 各宗派作壁上观,只等我与瑶阁斗得两败俱伤,他们才会出手。”
陆望予讽刺地勾起嘴角,道:“到那时,他们是选择杀了我,还是借机打压瑶阁,便是随机而动了。”
闻言,宁枳却是一点就通:“你是说,就算我们去拉拢各宗派,以除掉瑶阁为交换筹码,他们也根本不会出手相助……”
“我们的胜算不大,他们绝对不会一早就与瑶阁撕破脸。但若是一开始就附和瑶阁,便是默认了瑶阁领头的地位,之后又怎能提出重新排位的要求?”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隔岸观火……”
陆望予缓声道:“但废物也是要利用起来的,与其埋下隐患,之后被反咬一口,倒不如一开始便将他们绑在一条船上,然后一起处理掉。”
“各宗派难免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将它们一桩桩地揭露出来,便是要激怒他们,让他们的联盟更加稳固。”
“我们要做的,从来不是瓦解他们的联盟,而是赢得民心。”
他的眸色黑沉如深渊,一字一句道:“这个世间,最多的不是修士,而是他们眼中那些,如蝼蚁一般卑微的凡人。”
宁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只是叹息了一声:“可你现在却是把自己架在了火上,虽说百姓的情绪愈来愈激烈,但宗派也恨你入骨,举世讨伐已经提上了日程……”
修长的指节轻轻叩着杯壁,茶水微漾,陆望予却是笑了起来:“我如今,可就在等着他们呢。”
宁枳走后,陆望予依旧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一个白衣的身影缓缓走来,径直坐到了他的对面。
陆望予回头,撇开了宁枳未动的茶水,却是将自己的杯子替了上去。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满,理直气壮道:“今日谷雨,说好你要陪我一天的,但宁枳突然过来,占了半天,所以要补回来。”
“一点都不能差!”陆望予强调了一遍。
卫执约却是垂眸笑了起来,他轻声答应道:“好。”
苍山的大阵破了,他终于能有力量凝成人形,重新出现在这个世间上了。
之前他一直浑浑噩噩地沉睡在那片苍白的领域,只有一点微弱的意识还留意着这个世界,守护着他在意的人。
他隐约感知到了焦栖族的异变,却始终看不明白,也丝毫无计可施。
而之后苍山灵气的变动,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直到获得力量重新醒来时,他才看见了苍山燃起的焦栖火,看见了孤独地站在雪原的那个人。
虽然力量还极其不稳定,但他依旧挣扎着化了形,走过漫天的风雪,陪着那人一起注视着苍山的烈焰。
那是卫执约第一次见师兄情绪失控,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师兄就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与傲骨。
陆望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揽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任何一句的询问。
就像是漂泊万里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归家的港湾,寒冬的旅人寻到了能够活命的一丝温度,他只是安静而贪婪地汲取着一点慰藉,一点继续前进的动力。
焦栖没了,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卫执约耗尽所有的力量,在风雪中静静地陪了他一日,直到最后不得不离去时,他默默地掏出了一根红绸带,小心地系在了面前人的手上。
他垂眸,眼中满是专注。一点冰雪落在他的眉睫之上,化成了莹润的水光。
“师兄,你若是想见我,就将它系在树梢上,我见到了,就会立刻出现在你身旁……”
“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哪儿,无论我在哪儿。”
陆望予自然认得出那条灼目的红绸,他曾在南岭挂了满树。手心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他缓缓将那道艳丽似火的绸带拢在手中。
风雪中落下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回答:“好。”
但陆望予却一直没有用上这根红绸,他知道执约的状况还是很差,更知道只要他挂上红绸,无论自己的状况多不好,那人都一定会准时赴约。
他不动用红绸,执约却依旧会按时出现。陆望予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陪伴便是最好的无声宽慰。
焦栖一族的牺牲太过沉重,就像是在心头上,沉甸甸地压上了一座大山,而这种难过根本无法分担。
若是无法分担,就一起疼痛,一起走过荆棘。
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所以卫执约只能将自己也放入这般的深渊中,毕竟在黑暗中相互依偎,总是要比独自默默忍受强得多。
在执约在的时候,陆望予终于又有了些人气,不再是那副沉默的魔头模样。
月河镇在每年谷雨时,都会有河灯会,他终于第一次挂上了红绸。
每年他们师门都会来这儿放河灯,尽管如今物是人非,但他却想与执约再看一次。
过一天安静的日子,假装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一样。
第86章 江山局(二十六)
夜幕深坠,星河低垂。月河镇的两岸支起了小摊,行人却随着夜色的降临,越来越多。